在与很多美术家的交往中,发现大家对评论家有种很矛盾的心态:一方面很看不起评论家。有些评论家完全不懂画,完全不懂画的奥妙,甚至画是怎么画出来的都不知道,却能在那儿昏天黑地天花乱坠地瞎说,居然也能当专家。这种评论家,画家看不起当然很正常。但另一方面,美术家们对评论家又有几分敬畏。一是因行当分工,给美术作评论的,就是这些评论家,总不成自己说自己好哇,自己的好得评论家去说,所以即使文笔好的美术家,也还得仰仗评论家;再者,“当代艺术”流行起来以后,已不要技巧,甚至看不起技巧,“当代艺术”要的就是“观念”, 是思想,是问题,而这些东西恰恰又是美术家的弱项,现在要的不是技巧,是观念,你没观念不要紧,评论家可以帮你“升华”。而这又只有在这些专玩观念的评论家那里才办得到。
从这点来说,美术家又真心佩服这些虽不懂画却懂观念的批评家。一读到让自己云里雾里半天读不通的观念时,马上生出几分敬畏心。这也是一部分美术评论家专写让人读不通的文章,以迎合此种特殊社会需要的原因。在这种矛盾对立的情景中,也就衍生出当代美术家与美术评论家共生共荣的和谐生态来。
但不管怎么说,这不懂美术却要评论美术也是个滑稽的现象。这现象是怎么产生的呢?当然,一则,对美术的评论有很多角度,纯从文化哲学社会学的角度也可以评论属于社会文化现象之一的美术。但从这角度评论的人太多,这是造成评论家不懂美术的一个原因。
美术评论家不懂美术,另一原因是因为考试制度。考美术理论的研究生 “硬杠子”不是专业,而是“政治”和“英语”, 博士生考试也还有“英语”作“硬杠子”,而专业成绩反而好说。这就造成了一批“政治”和“英语”能过硬,而专业无所谓,甚至以前的专业根本与美术无关的学生,能跻身美术评论这个领域。而这个“专业”,还不包括美术实践本身。由于上述“硬杠子”太硬,学习美术实践的人很难逾越,所以通常是外语和文科专业的人容易过关。
从20世纪70年代末恢复高考和研究生考试制度到现在,已经30余年,这个考试制度成就了一批又一批由外语和文科各专业人士转行而来的美术史论家和评论家。加之前述只要有观念就行的评论界行情,所以在文科各行中,只有美术评论最容易混。否则你去评评历史学、哲学或文学试试!
评艺术的人得懂美术史。今天的许多评论家连美术史都不懂,中国的不懂,外国的一知半解。那怕他满纸引用的都是外国引文或洋术语(这是此类评论家标志性现象),其实他对外国对西方也基本不懂。我曾经惊诧过至今还是 “当代艺术”中一明星评论家,何以会肤浅地把西方现代艺术与其文艺复兴以来之传统对立看待,而未看到两者间内在的逻辑联系,因为他不懂西方美术史。而不懂中国美术史,评起画来也会不着边际。古代的评论、画论乃至画史,大多是能画画的文人写的。而今天的评论,大多是不懂画的评论家写的。画家所以不服气,这当然是原因之一。
艺术其实是感性的、直觉的东西,绝非纯理性的事物。不懂艺术实践的人,很难体会画家作画那种感性的因素。清人恽南田说:“笔墨可知也,天机不可知也;规矩可得也,气韵不可得也。以可知可得者求夫不可知不可得者,岂易为力哉!”至于中国画之“气韵”,则如宋人郭若虚所云“如其气韵,必在生知。固不可以巧密得,复不可以岁月到,默契神会,不知然而然也。”这种绘画就更微妙了!
美学家叶朗多年前提出一个“理论感”的概念,当时就觉得很绝。这是懂艺术的理论家才提得出的概念。宗白华的美学才真美,因为他不仅懂艺术,他还会艺术。美学理论都有个直觉的性质,可见书呆子要弄艺术评论,真要误人误己。中国艺术本有一种“水中著盐,饮水乃知”的性质。今天只知书本理论,不懂美术的美术评论家,会评出什么美术评论来,就可想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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